在一種自己都還沒明白過來的渾渾噩噩中，Lilith突然睜開眼睛。她朝一側睡著，眼前是房間乳白色的墻紙，從外面走廊裏投進來一些微弱的光，迷蒙的影子落在那上面，投射成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。Lilith幾乎在瞬間就感覺到不對，立即坐起身來，正看見床頭立著一個高大的黑影。

“Klaus？”Lilith遲疑地叫他，伸手開了旁邊的小燈。

“Lilith，”Klaus顯然有些驚訝，“我吵醒你了？”

“沒有。”Lilith揉揉眼睛。

“本來想過來給你留個言，不過你的感覺恢覆得比我想象的要快，”Klaus露出微笑，“這是個好兆頭。”

“出什麽事了嗎？”Lilith問。

“不，只是我需要去一趟意大利，”Klaus說道，“Rebekah告訴了Stefan那個獵人的劍在哪裏，我要去取出來。那把劍能夠告訴我們解藥埋藏的地點。”

“為什麽……”Lilith有些不明白。

“不是你對嗎？”Klaus微笑，“你的力量恢覆還需要時間，更何況……任何事都需要一個備用計劃，不是嗎？不用擔心，親愛的，我很快就會回來。”

Lilith卻已經掀開被子下床來，仿佛絲毫不在意身上露出的大片肌膚，迅速抓過放在一旁的衣服：“我知道帶著我肯定不方便，所以你不會帶我走。但如果你要去意大利的話，我不想呆在Mystic Falls，請順路帶我去亞特蘭大吧。”

“為什麽想去亞特蘭大？Mystic Falls不好嗎？”Klaus有些驚訝。

“我在這裏也沒有什麽朋友，倒是有一大堆不喜歡我的人，”Lilith麻利地穿好衣服，“呆在亞特蘭大，至少不會有人盯著我。”

“更何況，”她頓了一頓，直直看向Klaus，她確信他不會不同意的，“Viola曾經給過我一個地址，在亞特蘭大的Emory University（埃默裏大學），我想去看看。”

Klaus看起來果然幾乎沒有猶豫，點頭：“那麽，十分鐘後，我在樓下等你。”

“謝謝。”Lilith笑道。

十五分鐘後，Klaus的車離開了Mystic Falls。時間大概在十二點到一點之間，午夜的街道靜寂無人，似乎下過雨，昏黃的路燈在路面上映出迷蒙的身影，偶爾才有幾個醉醺醺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走過，沖著迎面而來的車燈豎著中指。在那些仍然燈火通明的房間裏，傳出喧鬧的音樂聲和人們的歡笑，似乎是在開著歡樂的Party。

如果不是Lilith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身邊Klaus的身份，這裏簡直平凡得就像任何一個美國小鎮。

“Viola給你的那個地址，裏面有什麽？”Klaus的聲音隱約傳過來，在風裏被吹到車外去了一大半，打斷了Lilith的感慨。

Lilith回過頭：“她沒有完全告訴我，只是說裏面有我需要的東西。”

“估計是你家族的東西，”Klaus毫不意外地開著車，“我沒記錯的話，Emory University建於1836年，是亞特蘭大歷史最悠久的大學，會有Lovette家族的東西倒也說得通。”

“不過，”他從後視鏡中看了一眼坐在後座上的年輕人，“為了你的安全，我還是讓他跟著你。希望你們倆能相處愉快。”

Lilith從上車開始就註意到車上多了一個人。她本來還以為他是跟Klaus一起去意大利的人，沒想到竟然是要跟著自己。她很清楚，這個人與其說是保護自己，還不如說是替Klaus監視她並防止她逃走而已，不過他竟然選了一個亞洲面孔的人過來，倒也算有心了。

“對了，你的名字叫什麽來著……Nate？”Klaus問道。

“是的。”後座上的年輕人答道。他看起來頂多二十五歲，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，話很少。從他看向Klaus的眼神Lilith就可以斷定，這個人肯定也是個混血兒。

“你是來自……”Lilith遲疑地問道。

“我父輩來自中國，但我沒有在中國生活過。”Nate解釋道。

Lilith點點頭表示理解。

到達亞特蘭大的時候已經快要天亮，光線略略明朗了些。車在Klaus的房子前停下，Klaus替Lilith打開車門，看著她下車，而後微笑道：“好了，我親愛的小女巫，你好好保護自己。”

“你不跟我一起進去嗎？”

“我馬上要飛去意大利，時間很緊，”Klaus微笑地看她，“這裏很安全，等我回來。”

“好。”Lilith擡頭看他。將將天明的晨光裏，有些濕潤的霧氣鉆進鼻子裏，激起一些酸澀的味道。

好煩人的感覺。

Lilith輕輕搖搖頭，仿佛這樣就能把這種奇怪的感覺趕出去似的。雖然跟Klaus認識的時間還不長，可是在這個處處危險的世界裏，他是唯一一個一直在她身邊保護她的人。有他在的時候，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不同的。那種感覺讓她安心。

她不由開始想，這是不是就是為什麽她一定要堅持來亞特蘭大的原因。因為在沒有Klaus的Mystic Falls，她也沒有安全感。

“我走了，你快進去吧，”Klaus見她仍然呆呆地站著，不由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，“Nate，好好照顧她。”他並沒有絲毫猶豫，迅速回到車上，發動了車子，朝Lilith揮了揮手，露出標志性的微笑，兩頰酒窩淺淺。

Nate跟在她後面點了點頭。Lilith推開大門回頭望去，Klaus的車已經開遠了，漸漸在淩晨的霧色裏縮小為一個微茫的小點。

Lilith走進門廊，卻忽然聽見走廊那邊有人的腳步聲。她下意識地攔住了Nate，兩人一起躲在門旁，警惕地盯著那個方向。“你呆在這兒，我去看看。”年輕的混血兒看了她一眼，沿著走廊慢慢走過去。

Lilith不安地註意著那邊的動靜。不過幾秒之間，猛然傳來一聲痛呼，隨即似乎是有什麽東西摔倒在地上的悶響。她突然覺得那聲音有幾分熟悉，連忙走過去。

“你是誰？”Nate正站在那個人旁邊，冷冷地問。那個人雙手被扭在身後，身形瘦弱，根本沒有反抗之力。

“Nate，快放開他，他是這裏的仆人David。”Lilith連忙上前去扶起那個人來。

Nate將信將疑地放開手，站到一旁。Lilith扶著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，問道：“David先生，你怎麽樣？”

“還好，歇一下就好，這位年輕人力氣真夠大的。”老人喘著氣說道。

“你怎麽會在這裏？Klaus先生說你已經離開了啊。”Lilith問道。

David打量了一眼四周，臉上露出了些微笑意：“我回了一趟老家，但還是覺得在這裏習慣，所以就又回來了。Klaus先生也不常在這裏住，我就給他看看家吧。”

Nate倒了一杯水過來，遞給了David。老人接了過來，慢慢地喝了幾口：“Lovette小姐，你怎麽會回來？先生沒有跟你一起嗎？”

“沒有，”Lilith搖頭，“他去意大利辦事了。”

“不用擔心，他肯定會回來找你的。”David微微笑道。

“嗯，”Lilith點頭，半晌，又覺得這句話說得有些奇怪，不禁問道，“為什麽這麽說？”

“先生雖然回來的次數不多，但每次都是一個人，”David說道，“這麽多年來，你是這幢房子的第一個女客人。先生肯定對你很關心。”

Lilith微微一窘，知道這位善良的老先生肯定是誤會了，一想到還有Nate在，不禁臉上已經先有些發燒：“不是，我跟他…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，更何況……我住過的那個房間，難道不是以前有女孩子住過嗎？”

“那個房間……”David笑著搖搖頭，“是為他的妹妹準備的，但是她從來都不願意來這裏住。二樓的另一側走廊還有幾個房間，都是給他的家人準備的，但這麽多年來，我從來沒有見過其他人，只有他獨來獨往。”

Lilith總算明白為什麽之前在這裏的時候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這麽奇怪了。然而說這些話的時候，David的神情也看起來不太高興，那雙灰藍色的眼眸盛滿了對自己主人的憂慮。

Lilith看著他，突然問道：“我可以問問你是怎麽跟著他的嗎？”

“當然，”David笑道，“其實我是個猶太人，雖然因為兩千多年的遷徙和通婚，我們的人種特征已經不明顯了，但我的母系家族屬於白種猶太人的一支。”

“二戰之前，我的父母住在波蘭，後來被趕到了猶太人隔離區，沒多久，我的父母就被轉移走了，我跟他們失去了聯系。二戰之後，我被同其他活下來的人一起送到了希臘的集中營等待安置。我們好幾萬人被關在密密麻麻的鐵絲網後，沒有人身自由，不能跟外界聯系，那時候雖然有地下組織幫助我們偷渡去巴勒斯坦，但因為英軍的封鎖，成功的很少。”

“那時候我只有十五歲不到。有一天，我獨自在鐵絲網後面玩，看見一個人在鐵絲網外面經過。他看見了我一眼，走過去了，過了一會兒，他又走回來，突然停下來問我想不想出去，我以為他只是跟我開玩笑，就說想，他問為什麽，我說想去找我的父母。十幾分鐘後，我看見他從大門那邊走了進來，只跟守衛的英軍說了幾句話，也沒有出示任何文件，就那麽直接進來了。”

“我後來才明白他是怎麽把我帶出去的，但是當時他在我心裏簡直就是耶穌化身。出去之後，我馬上開始找我的父母，一年後才得知他們已經死在集中營的消息。這期間他一直在世界各地游蕩，我不知道他在忙什麽，但後來我實在無處可去，快要餓死了，就按著他留下來的地址給他寫信，沒多久他就帶走了我。我一直跟著他到現在。”

David略略轉過臉去，下意識地掩藏自己的情緒：“那天我回了老家。以色列是個很美的國家，但我還是回來了。”

“我想，我很能理解他對家人的渴望，這也許就是他當時會救我的原因吧。”

他說完了。房間裏靜得可怕。

“你知道他是什麽？”半晌，Nate才問道。值得註意的是，他用的是“What”而不是“Who”。

David點點頭，又連忙補充：“不管他是什麽，但他是個好人。”

Lilith震驚地聽著他說著這些話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他描述裏的Klaus跟她認識的Klaus，跟其他人口中的Klaus完全不同。

她不由想起了Rebekah，他們明明都很在乎對方，卻為什麽總是要互相傷害呢？如果Rebekah和David說的都是真的，Klaus既然這麽在乎自己的家人，為什麽還要把他們都封在棺材裏？他既然會做這麽善良的事，又為什麽不惜傷害別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？

“他想做的事，絕對會不顧任何人的性命和感受，必要的時候，他會毫不猶豫地讓你死。如果可以，請一定要盡量遠離他。”

“他不關心任何人，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。”

Viola、Elena和Rebekah的勸告都還言猶在耳，David也還坐在自己的對面，Lilith不禁再次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。

她突然發現，她好像從來沒有問過Klaus需要那個解藥做什麽。如果他要做的事會給更多人帶來傷害，她還要幫他嗎？

好捉摸不透的人。Lilith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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